雍容:工业霸主

　　（一位叫“雍容”的网友对《工业霸主》一书的书评，转发于此。书评中提到的《临高启明》也是橙子很欣赏的一本书。）

　　我从前不看网络连载的，不幸被“猫头鹰快艇”陷害，连续掉进了两个大坑里，一部是《临高启明》，一部是《工业霸主》，说对了，都是穿越。

　　但此前的穿越文都不能引起我的兴趣，穿越大抵有两个流派，一个是“寻找真爱”系，女性穿越当小妾，这从当年席绢《穿越时空的爱恋》之类言情小说就开始了，你说都辛辛苦苦穿越了，难道就为了去找个男人，还得和一窝女人争抢？金瓶梅那一窝被关在深院里除了吃饭和外百无聊赖的女人，只好以残忍互掐维生和取乐，更不必说宫闱高墙。好容易花了几百年走出来，倒津津有味再穿回去，忒无聊赖。

　　至于男性穿回去，仿佛就有了当**的义务，不多推倒几个就对不住自己和观众似的，也叫人兴致缺缺。

　　一个是“改造世界”系。当然，穿越回去当**，也算最低级别的“改造世界”。携带着穿越者的“前知”去搅局，玩弄阴谋诡计，愣是把历史上的loser整成了威风八面的大独裁者，算中等级别的“改造世界”。但中国什么都缺，独独不缺阴谋诡计，你有穿越者的智慧却只知道玩这个，愧对古人。最高级别的“改造世界”，那就真的是加速或扭转历史进程了。但是这一种对写作者要求最高，非但要对彼时政治经济科技文化有相当程度的了解，还得有优秀的史识，对历史大势胸中有数，才不会写成小白意淫文，所谓乱开金手指是也。

　　所以我觉得对穿越文来说来讲，爱情呀，阴谋诡计神马的都太低俗了，如此一圈下来，基本上就没啥能看的了——为什么要看穿越呢？看的就是观念的碰撞，看新时代的火光如何照亮旧时代的蒙昧与野蛮呀。

　　《临高启明》和《工业霸主》恰好都合乎我的要求。《临高启明》虽偶有女仆的恶趣味，相对全书篇幅可以忽略不计。《工业霸主》主人公三观太正，青梅竹马的未婚妻的存在感可以忽略不计，另几个女生都是专业人士而非**储备，像电焊女本身就是我喜欢的角色。省掉了这些篇幅，就可以把乐趣集中于改造世界了。

　　《临高》的问题是篇幅太长，如果三十年后能完结，估计要成为穿越小说第一，甚至在文学史上也有一席之地。但最近很有太监的趋势。架势拉开太大，线头太多，中间连缀又毫不讲究，基本上是说书人的习惯，讲到哪算哪，各部分风格很不稳定，枯燥无聊的叙述和精彩细腻的描写互见，穿越者形象大多比较单薄，笔墨又浪费得厉害，处无关紧要的小枝节莫名花去很多篇幅。

　　但作者显然花了大力气来完成写作的知识储备，“还原”起场景来活灵活现，趣味十足。不知道有没有人和我一样恶趣味——迄今我觉得文字最好的是《夏末》开始至茉莉轩几章，最喜欢的人物是小地主符不二，最喜欢的情节是天地会，最喜欢的写法是“明朝人眼中的新临高”。这些部分我看了好几遍，还忍不住发笑。但《秋赋》那几十章和胥吏作斗争的我基本直接跳过了——我说了我讨厌纯粹的阴谋诡计。

　　《工业霸主》不同，它的线索很单纯也很清楚，情节连贯，人物前后一致。从小里说，它是主人公成长和创业的历史，从倒买倒卖积累第一桶金，到建立集团成为重工业的巨擘。从大里说，它是80年代工业强国之梦的开路者筚路蓝缕之艰辛和经验与教训的总结：他们取得的惊人的成就，以及缴纳的巨额学费和走过的无数弯路。

　　它“穿越”的成分微乎其微，写实的成分倒是很高的。中国在30年间不声不响完成了工业化，三一重工不久前收购了德国普茨迈斯特股份有限公司(putzmeister)——全球最知名的工程机械制造商之一——在德国引发的地震不亚于原子弹。小说里汉华集团似乎就是以此为蓝本。主人公的穿越只是让集团（非整个国家）成长过程提速罢了。

　　但《工业霸主》其实开了极大的金手指。按照“碧声”的说法，“不仅国人个个心怀强国梦、少有使绊子摘桃子的，连对手都愿赌服输颇有费厄精神。”对啊，这小说最大金手指的是人，主人公聪明而单纯，早早达到钱多得根本不在乎钱的程度，手下一群产业工人个个身怀绝技且有无穷工作热忱，民间则到处藏龙卧虎，上级主管也个个高瞻远瞩一心扶持创业。即使有点私心私欲，也不违背历史大进程、国家大利益。

　　直到现在，这本书仍然没有传统意义上的“坏人”出现。牛厂长之流只是为了突出石化厂作为汉华的反面参照，对主人公的事业没有实际阻碍，日本泰国鬼子也只是叫人发笑而非切齿的角色。奇怪的是我居然喜欢这种不可思议的崇高和庄严（嗯，阴谋诡计对穿越太低俗了）。

　　事实上，作者一点没有回避在那过去不远的时代里，创业者可能遇到的政治的红线、国际大环境的残酷、现实条件的制约、落后观念的阻碍……他只是没有把注意力放在缠斗上，而是思考如何以后代的经验和智慧来破解当时的迷局。所以你仍然能够不断看到“思想碰撞”的火花和“改造世界”的趣味。难得的是，他也许简化了这些，却用通俗易懂的方式，把问题所在和破局之思考传达给了读者，还不乏激情。

　　当然，现实比小说残酷得多。技术落后，就要受制于人。比如汉华和尼宏重工（估计是三菱重工）的斗争，“猫头鹰快艇”曾经给我们提供一个相似而悲凉的版本。工业一国之命脉，中国从一穷二白的农业国到建立起这一套相对独立完整的工业体系，甚至可以在国际市场占有一席之地，太不容易了。

　　看完此书，我实在不能不对中国的产业工人和工程师们肃然起敬。

　　这本书的文字和描写说不上多么出色，但简洁流畅，爱惜笔墨，没有多少横生敷衍的枝节，也没啥废话。人物塑造上，前面提到的那个电焊女（我时常记不住小说人物名字，还是这么称呼吧），一个女性，家庭固然是幸福的指归，专业技能却是精神力量的源泉。她的意志和专业的强悍与感情的柔弱，很能唤起我的怜惜，也就成为我最喜爱的角色。至于主人公的形象倒是没关系，他就是一个“工业人”的合影。（完）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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